糖霜虎

一
周泽楷觉得自己最近精神上出了问题，具体表现大概就是小半个月来他都做着同一个梦。
一个关于人鱼的梦。
梦里的他变成了一条人鱼，说出来有点难以启齿，他变成的那条人鱼有点奇怪。
上半身是鱼，下半身人。
所以他遭到了整个人鱼族的嫌弃。
“我们族里没有这样的丑八怪，你这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怪物，快滚！”
梦里那些有着闪亮的尾鳍以及美貌英俊上身的人鱼们如此叫着将他赶出了族群的栖息地。
虽然方向不太对，可这个样子被称做人鱼也是没错吧？
虽然怀着这样的疑虑，不过周泽楷也还是离开那个有着肥美水草的地方，开始流浪天涯。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为什么人鱼需要族群在一起生活，因为单个的人鱼在水域里生存实在是有点困难，天敌太多，鲨鱼鲸鱼还有鲸鲨，随便来一个都能吞了他。
后来他在被一条鲨鱼追逐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两条腿很好使。
蹭蹭蹭几脚就能将对方踢个肚皮朝天，如果配合珊瑚贝壳什么的，还能一击毙命。
就跟他玩起枪来差不多。
而且有两条腿还可以直立行走……所以说，其他的那些人鱼到底是为什么要嫌弃这样的形态？
周泽楷百思不得其解。

就这样流浪了一段时间，他误入一片贫匮的海域，除了穷凶恶煞的大鱼之外再没有其他。
没有水草，也没有贝壳。
周泽楷静静地躺在水底，觉得自己就快饿死了。
为什么我是一条人鱼，为什么我不能吃鱼，为什么我不是一个可以吃鱼的人……不对！
周泽楷的脑子里面突然灵光一闪，他明明就是个人啊！

然后他就再一次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汗水几乎浸湿了枕套，少有地粗喘气让他的室友也被惊醒了过来。
和他住在一个屋的是轮回的副队长江波涛，他被惊醒的时候正好看到自家队长略带着惊慌地坐在床上。
“队长，又做噩梦了吗？”他迟疑了一下问道。
周泽楷还是如以往一样，简洁地回了一个“嗯”字。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了三个字：“做人……好。”
江波涛僵了一下，觉得这事似乎是有点严重了正纠结着明天是不是该给经理报告一下的时候，周泽楷又说话了，还是三个字。
“来根烟。”

江波涛当机立断，在深夜两点半的时候拨通了轮回战队经理的电话。
“经理队长他出大事了。”

二
轮回战队为他们的队长请了心理医生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似的，没到一个星期差不多整个荣耀联盟就都知道了。
幸好已经是夏休期，这件事才没有对整个战队的成绩造成太大的影响。
不过对于周泽楷自己来说，有没有心理医生其实帮助不大。尽管那个收费颇贵的心理医生在对他进行了约一个星期的治疗后宣布他只是压力有点大现在已经正常了，但他该做梦的还是继续在做。
只不过周泽楷已经不把它当做是噩梦看待了。
真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习惯了，有时候他甚至萌生了一种当那样一只人鱼其实也不错的想法。
当然，这些谁都不知道。
等到夏休期快结束的时候，叶修突然小窗了他。
“周大大，听说你最近噩梦缠身？”
周泽楷觉得这个前辈的反射弧是不是太长了点，这好像已经是几个星期前的消息了吧？
不过他没有吐槽人的习惯，所以只是回了一个简短的“嗯”。
叶修已经习惯周泽楷的言简意赅，和个闷葫芦也聊不出个什么花样，最后匆匆扔下一句“好好休息”就不见人影了。
周泽楷呆愣愣地盯着那个暗下去的头像，心想这人难道来敲我就只是为了询问几个星期前的消息，是该有多闲？还是说，只是为了迷惑自己而已……
完全想岔了的周泽楷陷入到深深地思虑中去。

当天晚上，周泽楷的梦突然就发生了变化。
他又到了一块新的水域。
里面有着各种各样口味的肥美水草，并且还没有足够一口吞下他的大鱼。
简直就是梦想之地。
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休息一晚上了，周泽楷正如此想的时候，看到了这块水域为何没有其他捕猎者的原因。
庞大的，长着两条人腿，却又有着巨大鲨鱼头的白鲨。
“小人鱼，敢跑到我的领地里来，胆子不小！”
大白鲨的声音轰轰隆隆地，虽然口吐着威胁的话语，却是懒洋洋地躺在一块珊瑚后面，看上去一点危险也没有。
那两条有点虚胖的长白腿，不知怎的就让周泽楷想起了叶修，他迟疑了下，第一次在梦里面对着一只鱼说话。
“叶……修？”
“叶什么修，我叫叶白鲨！”
那条鲨鱼蹦起来吼了一句，又懒洋洋地躺下去，嘴里咬着一根草茎。
周泽楷觉得自己应该跟叶白鲨打声招呼，毕竟这是他在梦里面这么久了，第一次看到和自己相同形态的鱼，但是面对着眯着眼睛张着嘴，好像随时都能睡过去的叶白鲨，他就算是有话也说不出口，也就这样沉默着。
直到阳光照在他的眼睛上，他微眨了下眼睛，醒过来了。
江波涛正拉开窗帘，见周泽楷醒了正要问候一句“队长早安”，却听见自家队长用着还有些迷糊的声音低说了一声：“叶修……鱼……”
……就算是读心术修行到如江波涛的地步，也无法弄明白，在他家队长的心中，叶修和鱼是怎么扯上关系的。
轮回的副队长江波涛，第一次感受到了技能点没有点到超高级的捉急感。

三
轮回和兴欣的比赛最终以轮回的获胜宣告终结。
双方队员在退场前互相握手的时候，叶修握住周泽楷的手使劲摇：“哎呀我还以为你真精神不济，还指望能占点便宜了，没想到你的打法更暴力了嘛。”
周泽楷没听叶修的垃圾话，而是微低着头瞅他的腿，心里稍稍有些遗憾，真可惜他穿了长裤，不然就能知道叶白鲨到底是不是叶修了。
不过周泽楷又觉得叶白鲨肯定是叶修，因为没有人能像叶修这样无节操无下限，就跟他梦里那个明明是肉食却又喜好抢他水草吃的叶白鲨一模一样。
满意于自己将这两个才新学会的词用得如此融会贯通，周泽楷在镜头转过来的时候，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淡笑——
场内场外所发出的女性尖叫声差点震聋了在场人的耳朵。

后来周泽楷一直都在做着那个梦。
他和叶白鲨相安无事的生活在那片水域里，叶白鲨在周泽楷问到为什么不杀他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你这么肥，当然要当储备粮养着，万一哪天没吃的了，还能宰了你下锅。”
周泽楷对比了一下他和叶白鲨的两条鱼腿的力度，觉得这天可能永远不会到来，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不感激叶白鲨。
是他让自己有了安定的生活，再也不用担心会被人赶来赶去，虽然做梦很累，但是因为在梦里有着安稳闲散的生活，就连白天也都精神起来。
不过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有一条和叶白鲨相似的鲨鱼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长而卷的腿毛，还有那个熟悉的声音，周泽楷觉得这条鲨鱼像是兴欣那边一个叫魏琛的人。
后来叶白鲨给周泽楷介绍的时候果然叫了他老魏。
这可真是个奇妙的梦。
周泽楷这边想着，那边叶白鲨已经听完了老魏带来的不好消息。
“小周，不妙啊，”叶白鲨咬着草茎，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忧虑表情，“拾荒国最厉害的那个莫凡王子最近出海了，这可大大的不妙了啊。”
周泽楷觉得一只鲨鱼的脸能有着如此丰富的表情实在是一件很奇妙的事，就像是他是只人鱼一样奇妙。
不过他在感叹之余也还是表达了对那个王子的关心，用他的眼神。
“算了，跟你说你也不懂。”
一看到周泽楷茫然的眼神，叶白鲨就知道他肯定什么都不知道，干脆就不给他说这些事了，只是每天都寻着水草和鱼给塞进两人休息的洞里去。
“要多找点食物，指不定这么我们要躲很久。”
叶白鲨平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遇上事的时候却是很可靠。
就和周泽楷在现实中认识的那个叶修一样。

江波涛最近觉得他家队长显得有些焦虑，训练的时候没有异样，但是在不训练的时候就会发呆，经常对着什么也没有的空白电脑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糟糕啊，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江波涛的高级读心术遭遇到重大的瓶颈。

四
周泽楷打开了叶修的QQ，似乎是想要说点什么，但是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又匆匆关掉。
算了吧，反正梦里还会相见，也会在梦里说还容易点。
周泽楷这样想着进入梦里的时候发现梦境再次变了。
昏天暗地，电闪雷鸣，翻江倒海。
周泽楷刚进去就被延伸至海面下的台风抛出了海面，然后又被重重地砸进海水里，作为一条鱼，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溺水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但是他这会儿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叶白鲨。
海面上有着一艘大船，顶着风雨而来，叶白鲨被困在从船上撒下的渔网中，他就算是拼命挣扎也无法挣脱。
我应该去救他。
在他被抛出海面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瞬间距离叶白鲨只有一根手指那么近。
“小周，再见。”
他听到了叶白鲨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行，你不能就这么被抓走了，我还有话没说。
周泽楷拼命地游向那艘船所在的地方，然而无论怎样也无法靠近，只能是目送着叶白鲨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别走！”
周泽楷的低唤声瞬间惊醒了江波涛，也让他自己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全是汗水。
江波涛就像是见鬼了似的盯着周泽楷，半天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队长，你没事吧？难道是又做噩梦了？”
周泽楷轻喘着粗气，单手撑着额，过了好一会儿对着江波涛伸出只手。
“来根烟。”

江波涛下意识地就要去拨经理的电话，但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个瞬间，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高级读心术融会贯通，直至大成。
他拿了两支烟，又拖了周泽楷去阳台。
两个不怎么会的人腾云驾雾了半晌，江波涛终于下定决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队长，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然后他就看到他的队长一脸恍然大悟地将烟头掉在了自己的脚背上。
“嘶——”

结尾
周泽楷打开叶修的QQ，郑重其事地发送了一条消息过去——
“叶白鲨，我愿意养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