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霜虎

第四十六章

“满脑子淫秽思想，还行不行了你。”

叶修歪靠在祭台上，摸出根烟边抽边义正言辞地指责着墙上的人影。

那人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又扭过身子摆弄着什么，不一会儿，人影渐渐地清晰起来，显现出和这会儿的叶修一模一样的脸。

“我明明说的是你们那边的什么第一长老，你看看你，一脸纵欲过度的劳累样子，能不能行了你！”

“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一想到我的脸居然出现如此龌龊的表情，就觉得心一阵阵地搅着痛。”

两人见面就打嘴炮，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痛心疾首。

在你来我往了两三回后，最终是由影子停止了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

“言归正传，既然是你和我进行的联络，看来你那边最大的障碍已经被清除了，不过我这边的情况有点不太妙。”

“哦？”

叶修挑了下眉。

影子双手交叉放在膝前，脸上倒是没有一点不妙的神情。

“这次过来这边的世界，他们对我已经起疑心了，就连孙翔都被他们来回审了三四次才放回来，现在我只能在塔里行动，所有的力量都被他们拿去拉动齿轮了。”

叶修啧啧了两声：“很难相信，你会这样乖乖听话。”

“只有越快拉近两个世界的距离，使得齿轮彻底停下来，我才有机会进入到通道——从这个方面来说，我自然是一点意见也没有，越快越好，你说是不是？”

叶修回头看了一眼因为夏枯花的消失而再次进入到正逆转拉锯战中的齿轮，略一思忖后说：“我恐怕现在不能帮你，这边并没有做好准备。”

“我也没想着要你帮忙，最多还有两个月，两个世界就会碰触到一起。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齿轮停止转动，塔的力量会被压制到最低。”

“足够了，如果两个月还不够我们这边做好一切准备，那也别想着抵抗，干脆将这个世界送给你们得了。”

叶修笑着说。

“你倒是挺自信，”影子撇了下嘴，随即又说道，“我这边能够自由通话的时间有限，也就不多说了。既然你心里有数那就行了。到时候你直接从神水中间的洞里跳下来，那个时候通道里的能量风暴应该都消失了，我会在中心位置等你。”

说完他便伸手过去在旁边按了一下，光幕立刻化成一条线，转瞬便消失在墙壁上。

叶修静静靠着祭台抽完了手中剩下的烟，掐灭烟头站直了，朝着周泽楷躺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转身慢吞吞地走出了神之间。

几乎是在他身影消失的同时，周泽楷的眼睛微动了几下，慢慢地睁开了。

 

叶修出了大门，沿着幽长的环形坡道向下，没过多久，一个狭长而笔直的走道出现在眼前。

走道的两边分列着大约七八个大门，他走过去挨个地打开了它们，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床，每张床上都躺着一具由金属制成的尸体，冰冷的寒气几乎要透体而出。

所有的祭塔长老都已经被第一祭塔长老杀死在已经变质的神水之中。

轻叹了一声，叶修关上最后一扇门。

对于塔来说，祭塔长老也不过都是些消耗品。

过不了多久，就又会有一批人，受到来自塔的召唤，被洗掉所有的记忆进入到塔中，成为新的祭塔长老，终生困于这座支撑着世界运转的高塔之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为其奉献出自己的血肉和灵魂。

 

用力推开走道尽头的大门，嘈杂的机械转动声响扑面而来，在正对着他的那面高墙上，自上而下地排列着无数咬合在一起的细小齿轮，咔嚓咔嚓地转动得飞快。

若说神之间的大齿轮带动着世界的转动，而这些细小的齿轮则代表着法则。

这个世界的所有法则都是由这些小齿轮所决定的，而叶修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其中某一个法则稍稍偏离些许。

只是这件事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办到的，除了祭塔长老，每个进入中枢的人都会受到法则之力的强烈挤压。

每进一步，就像是在碎片上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叶修突然有些庆幸第一祭塔长老为了自己的方便，撤去神之间的法则力后一直没有恢复，不然别说战斗了，就算只是站着，也会用去他们所有的抵抗力量。

 

仅仅只往前走了五步，叶修就不得不停下来，他的碎片承压已经到了极限。不过幸好，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他在齿轮上动上一点小小的手脚了。

唤出千机伞在手，法则之力所给予的重压顿时陡增，这让叶修不得不后退了大半步减轻压力。

与此同时，千机伞变幻成了长枪形态，他迅速地瞄准到早就找到的那个点，神情微凛，停滞半刻后，用力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枪声，子弹瞬间喷了出来，以肉眼完全看不到的速度直直地击在一个小齿轮上，在溅起的几点零星火花中，几个细小的缺口豁然出现在齿顶上。

所有的齿轮仿佛都在这一刻滞了一下，随即又再次流畅地转动起来，似乎那几个缺口的出现没有带来任何的影响。

叶修迅速收了武器，转身就走，结果还只到门口，他便按着胸口一口血吐了出来。

 

这世间做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更不用说是想要偏离法则。

反手拉上法则间的门，将所有溢出来的法则之力全都阻挡了在门后，叶修又扶着墙吐了几口血出来，反噬带来的伤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外了。

他也不过只是想在齿轮停止的时候继续保持住塔域的存在，也做好了会付出代价的准备，却不想那一枪的结果竟然是连碎片都裂开了。

幸好，也只是裂开，安文逸能治。

 

静静地倚靠着墙站了会儿，待得彻底压下心底那股翻涌着向上的血气后，叶修又才慢吞吞地往回走，走到神之间门口的时候，他微怔了一下。

周泽楷半靠在门上，抓着门沿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爆出条条青筋，大颗的汗水从脸上滑下来，在前胸后背泅开了大片的水渍。

他看着叶修的眼睛，带着几分难过和痛苦，他还没走到大门，就感受到了从叶修那里传过来的痛楚。

“说好……那个人是我。”

在通道里两个人就商量好了分工，那个时候决定要去法则间的确实是周泽楷。

叶修快走几步上前，将他一把捞在自己身上靠着说：“你这个样子能做什么，别逞强。”

“你又受伤，说好……”他费力地喘了几下，继续说道，“保护你……做得不好……”

周泽楷越发难过和自责的情绪源源不断地通过联结在一起的项圈传递给叶修。

叶修收紧了圈在周泽楷腰间的手臂，让他更加靠近自己，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就算是沐秋来，也不会做的比你更好，”他侧过脸，留了个轻柔的吻在周泽楷的嘴角，“自己抽点体力，我们该回去了。”

周泽楷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微点了下头，没过多久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平缓，手脚不再是绵软无力的感觉，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被什么夺走的生命力和活力又再次的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活动了一下身体，他随即站直离开了叶修，虽然看上去还是有些虚弱，但已经比先前好过太多了。

叶修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说：“再抽点？”

周泽楷摇头示意不用。

 

这次出塔不用再走暗道，也不用再躲着塔卫，叶修找到祭塔长老们专用的出塔通道，带着周泽楷一马平川地直接出了塔。

在塔里没有察觉，这会儿塔外的天空已经完全地暗了下来，只剩下点点星光。

道路的前方尽头站着三五个提灯的人，最前面的那个是等待得有点焦急的江波涛。

见到两个人出来的身影后，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容。

 

叶修在距离他们大约还有十米远的时候，就停下了脚步。

周泽楷当即也停了下来看他。

“我赶着回兴欣，就不和你们一起了。”

叶修轻咳一声说道。

“你受伤了。”

周泽楷轻皱着眉指出这个事实，他的视线先是在叶修的胸前盘桓了几圈，随即又往下挪到腰腹间，像是在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幸好这是个没有月光的夜晚，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他微偏了下头，再次认真坚定地说：“你受伤了，要休息。”

 

叶修的夜视能力并不能算得上是顶尖，但是在这样近的距离里，他还是将周泽楷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

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下，低低的笑声里带着一点说不出来的诱惑意味。

“虽然第一次的体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愉快，不过——放心，我没受伤。”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潮红迅速地从周泽楷的脸上褪去，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变成了一座石像，似乎是过了很久，他突然伸手出来抓住叶修，眼睛在这样的夜晚里亮得好像会发光。

“叶修。”

他只叫了叶修的名字，手里力道大到几乎要将叶修的手腕给捏碎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叶修随便地晃了几下手腕，“确实就是你想的那样，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好好来一次——”说到这里，脸皮厚如叶修也觉得有点绷不住，迅速地转了话题，“总之，这会儿不用管我了，两个月后再见。”

“叶修。”

周泽楷再次叫了他的名字。

之后他突然地揽着叶修的脖子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吻上去的时候强势凶狠，之后却又辗转反复，极尽温柔。

“喜欢你，”周泽楷用着他这一生从未有过的郑重语气说，“叶修，喜欢你。”

—TBC—